桃红柳绿绛紫,看得人眼疼。
殷回之沉默地看着谢凌。
谢凌也没再穿先前那身,而是换了一件月白长袍,雪锦鲛绡层层相叠,泛着浅淡的蓝辉,在胯骨上方被巴掌宽的银灰色腰带束紧,勾出劲瘦漂亮的腰线。抛开行事作风,这身打扮怎么看都更像一位样貌夺目的仙君,而非邪佞。
再看回那堆花花绿绿的玩意,殷回之明白过来谢凌就是故意的,懒得再费口舌,冷淡道:不必换了,就这样吧。
谢凌就着这个一站一坐的姿势,搔了搔他的下颌:说话真有架子,不怕我杀了你吗?
殷回之皱眉后仰,避开了他这招猫逗狗一样的小动作:我要是怕就不会任由你拐我下山了。
谢凌没对这句话本身表达看法,而是不疾不徐道: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了。
殷回之不语。
他看着谢凌轻佻的眼,试图猜出对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。
说他忘恩负义也好,机心万千也罢,得知谢凌的真正身份后,即便救命之恩属实,他也无法真正信任对方。谢凌向他澄清自己与力驰的死无关,他也只信了一半。
甚至在谢凌强行带他下山后,他愈加认定谢凌别有用心。
可这份别有用心,究竟是用的什么心?
殷回之状似无意:谢凌,这里是什么地方?
候在一旁的女子眼睛都没眨一下。
谢凌对这种拙劣的试探感到很兴味,缓缓道:我的地方,人也是我的,你直接叫我少主都不打紧。
被拆穿意图的殷回之并不意外:谢凌既然在他修为被废后还选择带他离开,就不可能会放他自由。
他直截了当地问:我们要一直待在这里吗?
不,但要晚些动身,谢凌垂眸望着他的心口,你的经脉被噬灵蛊损害太深,需要调脉温养。
殷回之身形一僵。
他丹田在观澜宗上就被废了……谢凌怎么会知道他体内被种过噬灵蛊?
为什么明明昼夜不眠、日日不休,却怎么也长进不了?为什么明明读过那么多剑谱、记过那么多心法,却始终停在筑基中期?
因为十一岁那年,收留他的那位仙首除了抽干他的灵力,还在他的丹田里种下了噬灵蛊,只要他还修炼,那蛊便会像一个无底洞一样,将他刚刚吸纳的灵力吞噬殆尽。
这一劫不仅毁了他一半灵根,还让他彻底成了一个无法突破筑基中期的废物。
他的天赋、敏锐,都消失得一干二净。
若说那仙首残忍,对方偏偏没有用震毁他丹田的法子,而仅仅是抽干了他的灵力。
若说良善未泯,那人却仍觉得不够,想方设法给他种下噬灵蛊。
给他留存一丝回旋的可能,然后让他亲眼看着这丝可能,持续地、反复地被磨灭。
许是阴差阳错,又或是冥冥注定,当年季回雪把他捡回问剑峰、求灵隐看过他的丹田后,灵隐对季回雪摇了摇头,只说了一句话。
若不废丹田,无法拔除。
丹田废了,噬灵蛊自然也就跟着报了废。
但这三个字,同样也意味着寿命会折损到不如凡人,以及……此生都几乎无法再修炼。
季回雪不可能同意,健康安稳状态下的殷回之也并不果决。
殷回之就这样浑浑噩噩活到了十六岁。
脏水淋身,怎么也洗不尽,季回雪被关禁闭,只有谢凌这个不知道怀着何种心思的魔修说要帮他。
他故意拖到了行刑。
是穷途末路下的放手一搏,也是对谢凌的无声反抗。
你要带我走,那我便成为一个对你毫无用处的废人,你还执意要带我走吗?
谢凌的行动出乎他意料。
更出乎他意料的是,对方原来什么都知道,知道曾寄生在他丹田的蛊,知道如今恶蛊已除,当然也知道他的意图。
殷回之的情绪冷沉到了极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