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--
黑暗是有声音的。
陆昭蜷缩在乱葬岗的腐土里,耳边嗡鸣着黏稠的嘈杂——不是风过枯枝的响动,也不是夜枭的啼叫,而是无数条猩红命线摩擦的窸窣声。它们缠绕在他的腕骨上,像一群饥渴的蛇,舔舐着他仅剩三年的寿数。
“原来剜了眼,反而看得更清楚。”他摸索着抓起身旁的断剑,剑刃割破掌心,血珠还未落地就被命线争抢分食。昨夜逃出陆家时,《叩命经》的咒文已烙进骨髓,此刻每一寸血肉都在尖叫着渴求寿元。
三丈外的老槐树上,倒吊着一具镖师的尸体。那人喉间插着半截箭矢,头顶的命线还剩七年零三个月,色泽浑浊如泥浆——正是陆青梧派来的追兵之一。
“对不住了。”陆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断剑猛地刺入尸体心口。
命线炸开的瞬间,他听见了光阴的声音。
七年寿数化作赤色流光涌入体内,眉心骤然灼痛,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钎刻下一道竖痕。陆昭踉跄着扶住树干,指尖抚过那道突起的“命痕”,突然低笑出声。原来这就是盗命的代价——每夺一岁,天道便在他身上刻一笔账,待九痕成碑,便是天罚降临之日。
腐叶堆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。
“昭哥儿,跟老奴回去吧。”是陆家药庐的哑仆福伯,嗓音却清亮如少年——命线缠在他佝偻的躯壳上,竟有九十四年之数。
陆昭的断剑微微发颤。昨夜他逃出祠堂时,是福伯偷偷塞给他半块冷糕。此刻那老仆的命线正疯狂扭动,末端却系在陆青梧腕间,像条被牵住的狗。
“他们喂你吃了傀儡蛊?”陆昭的指尖抠进树皮,木刺扎进指甲也浑然不觉。
福伯的叹息裹着夜雾飘来:“青梧少爷说,若我劝不回你,这身老骨头就送去喂药池的千足蜈……”
话音戛然而止。
陆昭的断剑已刺穿福伯肩头,却不是为杀人——剑锋精准挑断那根操控命线,九十四年寿数顿时如开闸洪水,顺着剑身倒灌入他体内!
“这寿数你留着也是受苦。”他贴近老人颤抖的耳畔,“不如借我报仇。”
眉心第二道命痕绽裂时,陆昭终于看清了《叩命经》的真貌:他的左眼窝里生出一只血玉般的竖瞳,视野所及之处,万千命线织成遮天巨网。陆家祖宅方向,一道青金色命线直贯云霄,那是陆青梧偷来的两百岁阳寿——用七个兄长的命换的。
剧痛在此时袭来。
陆昭突然听不见风声了。
他茫然抬手,摸到耳
中渗出的黑血——剜目之后,削耳的时辰到了。失去听觉的刹那,命线摩擦声却愈发清晰,他甚至能“听”到三里外追兵的心跳:十七人,四百二十三年寿数,够他杀到陆青梧面前。
断剑在掌心轻吟,剑身映出他此刻的模样:左眼血瞳妖异,右眼眶空如鬼窟,双耳结着血痂。这哪里还是陆家那个温润如玉的昭公子,分明是从幽冥爬出来的食寿恶鬼。
“还不够。”他扯下衣摆缠住溃烂的指尖,朝着命线最密集处走去。
晨雾中,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。陆昭仰起头,发现朝阳竟是灰色的。
---
(本章完)
-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