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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昭第一次知道,血色是有重量的。
十七道命线穿透晨雾刺来时,他嗅到了铁锈味的杀机。右眼空洞里蛰伏的血玉竖瞳骤然收缩,视野中翻涌起粘稠的猩红色潮水——追兵们的寿数在沸腾,像一锅熬过头的骨汤,蒸腾的命线蒸气灼得他脸颊发烫。
左三,四十七步,寿二十一载。他呢喃着《叩命经》残诀,断剑横削。
剑锋斩断命线的刹那,冲在最前的黑袍人突然僵住。那人脖颈爆开碗口大的血洞,可流出的不是血,而是细沙般的灰白色颗粒——二十一年寿元被抽干的躯壳,风一吹就塌成了裹着人皮的骨灰。
断剑在雀跃。
陆昭的虎口被震裂,却浑不在意。他能看到剑身缠绕的命线正贪婪吮吸寿数,每吞一寸,血玉瞳便明亮一分。这些日子溃烂的指尖开始愈合,新生的皮肉下泛着诡异的珠光——他正在被《叩命经》改造成非人之物。
魔头!有人嘶吼着掷出淬毒袖箭,声音却被陆昭耳中的血痂过滤成模糊的呜咽。
在他畸变的视野里,那支箭拖着青紫色的命线尾焰,慢得可笑。箭尖距离眉心三寸时,陆昭忽然张口咬住箭杆,舌尖尝到陆家药庐特有的蛇腥毒——三个月前,他还手把手教陆青梧调配这味见血封喉的毒药。
还给你。他反手甩出袖箭。
惨叫声中,两个追兵被串成糖葫芦。他们的命线像绷断的琴弦般回弹,抽在陆昭脸上火辣辣地疼。他舔了舔嘴角被命线割出的血痕,突然暴起冲入敌阵,断剑专挑命线最细处斩去。
血雨瓢泼而下,却浇不灭眉心命痕的灼烧。当最后一道命线被他生生扯断时,陆昭的左眼突然炸开剧痛——血玉瞳不受控制地转动,将四百二十三年寿数拧成一道赤色旋涡。
旋涡深处有光。
他看见十二岁的自己正在祠堂描摹命灯纹路,陆青梧趴在他膝头撒娇:昭哥哥的灯焰真旺,定能长命百岁。那时的朝阳还是金色的,照得少年睫毛上的霜花晶莹剔透。
幻象陡然扭曲。
血玉瞳中伸出无数肉芽,扎进他脑髓吮吸记忆。四百多年的寿数太庞杂,那些被他夺寿者的怨念在颅内尖叫:新婚少妇捧着丈夫风化的骨灰,垂髫孩童撕扯着母亲干尸的衣襟,走镖汉子临死前盯着褪色的平安符……
滚出去!陆昭咆哮着抠向血玉瞳,指尖却穿透眼眶抓了个空——这只眼睛早已不是他的了。
剧痛平息时,他跪在满地尸灰里剧烈干呕。晨曦穿过血玉瞳,在他掌心投下一行扭
曲的小字:
**盗寿逾五百,剜鼻启。**
陆昭突然发笑,笑得浑身抽搐。他抓起一把混着骨灰的泥土按在脸上,直到冰凉的颗粒塞满鼻腔。怪不得《叩命经》要修炼者自绝五感,这般腌臜的人间气,闻多了确实折寿。
远处的山道上传来鸾铃声。
八匹雪鬃马拉着的鎏金车碾过枫林,车檐下九盏青铜命灯晃得人睁不开眼。陆昭的血玉瞳剧烈震颤——那是陆家宗主的仪驾,车里坐着的本该是闭关十年的父亲陆天阙。
可车帘缝隙间垂下的命线,分明系在陆青梧腕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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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本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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