---
血玉瞳里的旋涡还在翻涌。
陆昭跪在满地尸灰中,左手死死掐住右腕——那里正浮现出一条蚯蚓状的凸起,从掌心一路扭曲着爬上小臂,最终停在眉心。皮肉被灼烧的焦臭味混着尸灰钻入鼻腔,他恍惚觉得,自己像一炷被点燃的香。
“这就是命痕?”他哑笑一声,指尖抠进眉心那道赤红竖纹。
指尖触到纹路的刹那,无数画面轰然炸开。
他看到被自己夺走二十一年寿数的黑袍人——那人临死前在给女儿编草蚂蚱,粗粝的手指被草叶割出血口;看到老乞丐蜷缩在雪夜破庙,竹篮里藏着半块发霉的饼,是要留给山脚染了瘟疫的孙儿……
“伪善。”陆昭突然暴喝,指甲几乎剜进头骨。
血玉瞳猛然收缩,将那些画面绞成碎片。可那些人的心跳声却挥之不去,十七道心跳,四百二十三条命线,在他太阳穴里敲出梵钟般的轰鸣。
破庙残窗漏进的月光忽然变得粘稠。
陆昭踉跄起身,断剑扫过供桌上的铜烛台。当啷一声,烛台滚落,烛泪在地面凝成七个扭曲的篆字:
**盗寿逾百,剜耳启。**
他盯着那滩猩红的蜡油,突然想起昨夜剜目时的场景——人皮骨简在火焰中蜷曲,灰烬凝成的符咒烙进眉心时,似乎有根金线顺着脊柱钻入骨髓。
庙门外传来窸窣响动。
“昭哥哥是在找这个吗?”
陆青梧的声音混着槐花香飘进来。少年白衣纤尘不染,指尖挑着根晶莹的丝线——正是陆昭在血玉幻象中见过的、连接命痕与云端的金丝。
断剑嗡鸣着刺出,却穿透虚影钉在门板上。
“别急呀。”陆青梧的幻象坐在韦陀菩萨断臂上,晃着腿轻笑,“你每盗一年寿数,这根钓线就勒紧一分。”他忽然扯动金丝,陆昭的脊骨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,“等到九痕成碑那日,仙尊轻轻一提竿——”
幻象做了个收杆的动作。
剧痛从命痕炸开,陆昭的视野突然拔高。他看见自己的肉身悬在万丈高空,无数金丝从九霄垂下,穿透他的琵琶骨、丹田、心窍。云层之上端坐着三头六臂的金身法相,正将钓竿横在膝头小憩。
“陆家三十必夭的诅咒,本就是仙尊撒的饵。”陆青梧的声音忽远忽近,“我们生来就是塘里的鱼,区别只在于……”
幻象突兀地凑近,朱砂丹纹几乎贴上陆昭溃烂的右眼:
“你是被钓的,而我是执竿的。”
血
玉瞳在这一刻暴起凶光。
陆昭的左手突然插入自己眉心命痕,硬生生扯出那根金丝。金丝脱离血肉的瞬间,整座破庙的梁柱轰然崩塌,韦陀菩萨的法相头颅滚落脚边,空洞的眼眶里淌出黑血。
“那就看看。”他将金丝缠在断剑上,剑身立刻爬满蛛网状的裂痕,“是仙尊的竿硬,还是我的命硬。”
陆青梧的幻象在笑声中消散,留下一地槐花瓣。
晨光初现时,陆昭发现自己坐在坟堆上。
方圆十里的新坟都被刨开,尸体的心口皆插着草编的蜻蜓——是昨夜失控时做的。那些蜻蜓翅膀上沾着露水,在朝阳下像一串未干的泪。
眉心命痕又开始灼烧。
这次他看清了,每道灼痕里都藏着一粒金砂。
---
(本章完)
-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