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烛泪滴在脊骨上时，陆昭想起了拜师那日的茶香。
是庐山云雾的第三道春芽，青瓷盏里浮着两片鹤羽——师尊清虚子说，这茶叫洗髓，饮之可褪尘骨。此刻洗髓茶却从头顶浇下，混着滚烫的鲸脂，在他裸露的脊椎沟里凝成一道道火痕。
好徒儿，你的烛芯可比为师想的更亮。清虚子的拂尘扫过他肩胛，剐下一片生着青鳞的皮肉。
陆昭被吊在黄泉眼正上方，七十二根锁魂钉穿透周身大穴。失去双耳的颅骨嗡嗡作响，却能嗅到地脉深处翻涌的阴寿——师尊要拿他炼人烛，照穿九幽寻上古仙墓。
血玉瞳在剧痛中转动，灰白视野里，他看见自己脊椎被抽成一条琥珀色烛芯，髓腔里流淌着盗来的七千年寿数。烛芯每燃一寸，黄泉对岸便亮起一片星图，正是《叩命经》缺失的最后一卷。
仙尊允我观摩《长生卷》三日。清虚子指尖燃起幽冥火，换你这根烛芯，不亏。
火苗舔上后颈的刹那，陆昭嗅到了海棠香。
是师妹采薇发间的味道。
少女的魂魄被困在黄泉眼西侧的青铜灯里，灯盏形如并蒂莲——正是他去年送她的及笄礼。此刻莲瓣间渗出朱砂色的泪，每一滴都在灰白世界炸开猩红的花。
师兄……逃……采薇的唇语被烛焰扭曲，灯油是……
清虚子的拂尘柄捅进陆昭喉头，搅碎未出口的话：好徒儿可知，采薇的魂魄为何能撑这么久？他掐诀点燃陆昭的脊骨，她每日吞食的养魂丹，可是掺了你的长生髓。
人烛轰然暴燃！
七千年寿数化作青色烛焰，将黄泉眼照得亮如白昼。陆昭在烈焰中看见师尊的秘密：清虚子的道袍下爬满傀儡丝，天灵盖嵌着枚槐木钉——正是陆青梧操控傀儡的印记。而黄泉对岸的星图里，蛰伏着仙尊垂钓的虚影。
原来……是条老狗。陆昭的声带被烧成焦炭，喉骨摩擦出怪笑。
烛焰突然转绿。
采薇的青铜灯爆出裂响，莲瓣间伸出无数血丝，缠住清虚子的傀儡丝猛力一扯。陆昭的脊柱应声断裂，半截烛芯飞入黄泉，点燃了浸泡在忘川中的《叩命经》原本——那竟是张用万张人皮缝制的钓筏！
师兄接剑！
采薇的残魂在火光中凝成剑形，剑柄缀着那对鹤羽茶梗。陆昭咬住剑锋，齿间迸发的火星点燃了黄泉阴寿。灰白世界寸寸龟裂，他看见自己每块燃烧的骨殖里都藏着一粒金砂，正是无岁碑残留的弑仙毒。
弑仙刃，来！
烛芯爆开的青焰中，骨刀破空而至。陆昭用残存的三根肋骨卡住刀柄，将人烛毒火与弑仙刃熔作一体，捅进清虚子道袍下的槐木钉。
傀儡丝崩断如裂帛。
清虚子僵硬的躯壳里跌出个巴掌大的木偶，眉心血痣与陆青梧如出一辙。陆昭踩碎木偶，在四溅的槐花汁里捞起采薇最后的魂火——只剩豆大一点，蜷缩着当年他系在莲灯上的剑穗流苏。
黄泉眼开始坍塌。
陆昭吞下魂火，喉管被灼出七个血洞。他拄着半融的弑仙刃起身，发现每走一步，脚底就生出一截白骨——人烛燃尽后的躯壳，正在用仇敌的寿数重塑肉身。
地脉深处传来仙尊的怒吼。
陆昭抹了把脸，掌心沾满滚烫的烛泪。他忽然很想喝庐山云雾，最好是第三道春芽，把鹤羽和仇敌的血沫一起咽下去。
灰白雨幕中，一缕茶香破开阴云。
那是采薇魂火给他指的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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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本章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