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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玉瞳裂成十二瓣时,陆昭看见了光阴的尸骸。
原本奔涌不息的长河冻成冰原,河面下堆叠着无数青铜棺椁,棺盖上刻着陆氏九代人的生辰八字。他的倒影映在冰面上,右眼窟窿里爬出蛞蝓状的命线,正贪婪啃食冰层下的幽蓝萤火——那是凡人被窃取的岁月知觉。
原来剜时瞳……是蛀虫。
陆昭的冷笑震碎冰面,裂纹中伸出无数苍白手臂,攥住他的脚踝往河底拖拽。那些手臂掌心皆生着嘴,重复着相同的话:陆家子,归棺。
弑仙刃劈开冰层,刃尖却传来金铁交鸣之声。冰棺深处坐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,正用骨针缝补陆棠的残魂。那人抬头微笑,左眼血玉瞳完好如初:偷了三千年光阴,还没看够?
河面突然倾斜。
冻僵的光阴河开始倒灌,陆昭被洪流卷向河心漩涡。无数记忆碎片割裂肌肤:他看见陆青梧在祠堂地底雕刻槐木偶,偶人腹中塞满陆氏先祖的乳牙;看见清虚子跪在垂天竿下,用徒弟们的脑浆喂养竿梢的银钩;最痛的那片记忆里,九岁的自己正被父亲按在命灯前,灯焰里跃动着妹妹的半截魂魄。
棠棠——!
嘶吼声唤醒了河底的怪物。冰棺群轰然开启,爬出九具身覆金缕玉衣的尸骸——正是陆家初代至九代家主。它们颈间拴着青铜锁链,链头没入河床深处的星砂漏,漏中沉浮着一枚眼熟的槐木丹纹。
陆青梧的本命符。
昭哥哥终于找到陆家祖坟了?少年嗓音自星砂漏中传来,可惜这些老东西的脑髓,早被我炼成固时胶了。
初代家主突然暴起,玉衣下伸出蛾类口器,喷出粘稠的金胶。陆昭闪避不及,左臂被金胶裹住,瞬间僵成琥珀——这是能凝固时间的邪物,仙尊垂钓用的饵胶。
血玉瞳渗出黑血。
陆昭的视线穿透金胶,看见骇人真相:每具家主尸骸的脊柱都延伸出青铜管,接入星砂漏的十二时辰刻度。陆家三百年间所有子嗣盗取的寿数,经此漏炼成固时胶,源源不断输送给垂天竿!
陆家……是条蚯蚓。他震碎左臂琥珀,断肢处生出青灰色肉芽,替仙尊松土罢了。
弑仙刃插入河床的刹那,整条光阴河沸腾。陆昭的肉芽缠住星砂漏,将自身命痕烙上青铜锁链。九具家主尸骸突然调转矛头,蛾类口器插进彼此的玉衣,固时胶逆流成滔天巨浪。
你要毁了垂天竿的饵仓?陆青梧的丹纹在星砂漏中明灭,仙尊震怒的代价……
我付!
陆
昭的右眼窟窿里爆出烛芯残火,点燃弑仙刃上的命纹。刀刃劈开星砂漏的瞬间,他看见陆青梧的命线另一端系着仙尊的脊柱——所谓丹纹,不过是垂钓者手心的勒痕。
光阴河彻底断流。
冻原崩裂成无数光阴碎片,陆昭在时空乱流中下坠。怀中的弑仙刃开始融化,刃身浮现出《叩命经》真正的尾章:
**命墟海不渡,光阴舟自成。**
血玉瞳在此时彻底失明,取而代之的是胸腔里的震动——他听见了光阴的尸臭,嗅到了时间的腐烂,尝到了轮回的铁锈味。
当最后一块冰棺碎片刺入后颈时,陆昭终于明悟:剜时瞳从来不是偷光阴的贼,而是光阴抛向人间的一根骨头。
喂狗的骨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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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