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药香是从脐带里熬出来的。
陆昭踩着祖坟的青铜地砖前行，每步都震起细碎的骨粉——是陆氏历代夭折婴孩的囟门骨，被碾成砖缝间的填泥。穹顶垂下万千脐带，末端系着琥珀色的卵囊，囊中蜷缩着不同年龄的陆昭：有胎发未褪的婴孩，有及冠时剜目的青年，甚至还有白发苍苍的老者。
陆家养蛊，向来舍得下本。
陆青梧的声音从最大的卵囊中传出。少年破囊而出时，浑身沾满羊水状的药汁，脐带在他颈间缠成丹纹：昭哥哥可知，为何每代陆家子都活不过三十？
弑仙刃突然暴起，斩断三根脐带。药汁喷溅处，卵囊中的陆昭们齐声啼哭，哭声凝成实质的咒枷锁住刃身。
因为你们是药渣。
陆青梧的指尖划过青铜壁，擦出串猩红火星。火光中浮现仙尊丹炉，炉内沸腾的正是陆氏血脉——初代家主剜心为炉，二代抽髓作薪，三代往后的子嗣则被炼成岁火，灼烧着炉底那枚刻有长生二字的紫金丹。
丹身裂纹里，嵌着陆棠的半张脸。
棠棠……
陆昭的瞳孔裂至极限，血玉碎屑簌簌掉落。他看见妹妹的残魂被丹气腐蚀，每缕魂丝都连着陆家祖坟的脐带林——原来所谓三十必夭的诅咒，是要在药性最烈时收割全族魂魄作引。
陆青梧的丹纹突然淌血。
九具青铜棺从地底升起，棺中躺着陆昭的父母叔伯。他们的天灵盖被掀开，脑髓里插着紫金参须，正随着丹炉火候伸缩。
多好的肉灵芝。陆青梧敲了敲父亲的头骨，仙尊说，陆家人的脑浆最合药性。
弑仙刃发出悲鸣。
刃身上的命纹开始倒流，将祖坟中的怨气炼成黑雨。陆昭踏着雨幕暴起，左手插入自己丹田，扯出那截燃了九千年的烛芯——烛焰里沉浮着阿莱依的银发、江砚的断剑、清虚子的茶盏——狠狠捅进丹炉裂隙！
药渣也能掀了你的灶！
紫金丹轰然炸裂。
陆棠的残魂乘着气浪飞出，手中攥着半枚丹壳。女孩的瞳孔变成琥珀色，那是吞服了太多长生药的征兆。她忽然抬手刺向自己心口，挖出一团跳动的丹火：
哥哥，陆家的药引从来不是寿数……
丹火中浮现初代家主的记忆：三百年前，陆氏先祖与仙尊签下血契，以全族七情为引，炼一味能渡情劫的痴念丹。
脐带林突然暴动。
所有陆昭的卵囊同时炸开，药汁汇聚成仙尊法相。祂的指尖拈着陆青梧的丹纹
，像拈着根鱼线：养药三百载，今日该收丹了。
陆昭却笑了。
他吞下陆棠挖出的丹火，弑仙刃上的命纹开始焚烧。祖坟穹顶浮现《叩命经》最后一页，那些猩红小字原是初代家主刻下的悔过书：
**以情饲丹，永堕无间。陆氏子孙，当斩仙赎罪**。
难怪要剜五感……陆昭的声带被丹火灼穿，颅骨传音震得青铜棺共鸣，没了七情六欲，仙尊的丹就炼不成！
弑仙刃劈开仙尊法相，斩落的却不是血肉，而是三千根因果线。陆青梧随着线头坠入丹炉残骸，颈间脐带突然反缠仙尊手指：药人弑主，仙尊可尝过这味？
长生炉彻底崩塌。
陆昭抱着陆棠冲向祖坟出口，身后追着沸腾的药潮。怀中的妹妹正在融化，每滴魂液都映出一段被篡改的记忆——九岁那年的纸鸢原是仙尊放的饵，剜目禁术是丹方的一部分，就连与阿莱依的相遇也是为催熟情劫。
哥哥，把我撒在光阴河……陆棠的指尖生出翠芽，那是初代家主封印在丹中的悔意，让陆家的痴念……都随水流腐。
弑仙刃在此时超脱。
刃身褪去金铁之色，化作一截流淌的光阴支流。陆昭回首望见仙尊捏碎陆青梧的天灵盖，突然明悟：长生不过是场缓慢的腐烂，而陆氏全族，都是停在仙尊胃里的蝇虫。
药潮吞没祖坟的刹那，他挥刃斩断自己的七情根。
从此人间少了个盗寿的魔，光阴河里多了柄不生不灭的尺。
---（本章完）